《尘封档案》之36:“血手二毛”绑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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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常人类百科:曲折的案情

“血手二毛”绑架案

一 、父女被绑

1949年3月15日下午三点多,两个青年男子慌慌张张奔进长春市公安局第二分局东二条派出所,一边急促喘息一边你一言他一语地报警:刚刚发生了一起绑架案,两名受害人是一对父女。。。

长春市头道沟区东二条街上有一处沿街宅院,白石条门框包着的紫色大门上有一块长方形白铜牌子,上书“边氏马医”四字。这里,便是闻名理连的专治内外马疾的“边氏马医”的家宅兼工作场所。长春第二次解放时,“边氏马医”这个宅院里一共居住着五人:老主人“边氏马医”第四代传人边仁泰,主持日常业务的第五代传人边心慈,边心慈的两个弟子薛小成、王振纲,还有一个雇佣来操持日常家务的老妈子金婶。

按照传授技艺的规矩,类似边家祖上这样的专治内外马疾的绝活儿,属于传子不传女。边家祖上对此执行的特别彻底,足尺加三,传子只传长子。到了边仁泰这一代,老爷子的长子边心坚是个颇有思想的人,他对继承祖技没有兴趣,在学校读书间,接受了***思想,关心的是“打倒列强,解放劳苦大众”,秘密参加了中共地下党,后来暴露身份,投奔抗联,在一次对日的作战中牺牲。因此,边仁泰执行祖训时不得已打了折加,把一手治马疾的技艺传给了次子边心慈。

边心慈比其兄小一岁,是一个有事业心的人。当初其兄尚未暴露身份时,他以为待其读完中学肯定会随父学马医,心里憋着一股劲要跟老大一比高下,于是在初中毕业后去日本留学,专攻兽医。没想到几年后回到长春,其兄已经辆性,老爸将祖传技艺都传授给了他。这样,他就成为东北地区唯一的中西结合的兽医。他的医技水平如何?只需亮出一点就足以说明同题了一一日前,***东北军区后勤部马政科送来一纸聘书,聘其为顾问。

边老爷子现年七十四岁,看上去身体尚健,精神也称得上矍铄,只是年轻时辛劳过度,到了晚年脑子有些毛病,一是严重健忘,做事丢三落四,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二是是喜怒无常,情结起伏极大。当地管这种情状叫“老糊涂”(即阿尔兹海默症,老年痴呆)。早在两年之前一应马医业务就已由边心慈执掌。

边心慈这年三十五岁,九年前娶长春“大益堂”中药老板之女顾氏为妻,婚后生育子女各一。顾氏贤惠,一边带孩子,一边支撑起“边氏马医”的一应内务,尽管家境不错,有能力雇佣帮衬,但她却不允,全凭一己之力维持,把全家上下服侍得妥妥帖帖,博得邻里一致好评。可情,顾氏不太注意自我保养,积劳成疾,半年前突发心脏病,抢救不及,撒手西归。

儿媳妇的猝死对于老爷子是一个重大打击。顾氏生前对公公极为孝顺,把老人家照料得非常到位,老人早已习惯了以往的生活方式。尽管儿子强忍悲痛,在姐姐边心淑的协助下立刻对家政作了安排一一把六岁、八岁的子女送往“大益堂”请亡妻父母代为抚养,又雇请了女佣金婶顶替顾氏照应老爷子、料理家务,但老爷子一时很难适应这种改变,痴呆症状迅速加重。无奈,边心淑只好尽量抽出时间到娘家来专门照料老爸。

一个多月下来,情况终于有了些好转,老爷子的意识、情绪都有很大改观,不但饮食起居等可以基本自理,还能跟以往一样每天早晚两次出门溜达,阅读报纸,有时边心慈遇到拿捏不准的马疾来向他请教,他也能说出一些道道儿来。另外,老爷子还新增了一样兴趣爱好,让儿子给购置了一套木匠工具,无师自通自个儿在家做起了木工活儿,藉以打发时间。

昨天上午,边心慈突然接到东北军区后勤部的一份加急电报,要求他以军区马政科顾问的身份前往沈阳,参加中央军委炮兵马政局举行的一个业务会议,听取苏联专家介绍苏联马政业务管理的经验。这是边心慈受聘东北军区后勤部马政科顺问后第一次参加正式活动,自是非常重视。由于时间很紧,边心慈来不及去姐姐那里打招呼,当下写了一纸便条,指派徒弟小薛去把边心淑接来主持家政,自己立刻奔火车站。稍后,边心淑回到娘家,告诉老爷子说弟弟有事外出了,由她来陪伴老爷子几天。老爷子情绪很稳定,让女儿去忙其他活儿,他则摆弄着那些锯子创子之类的木工工具,一个人玩得蛮开心。

当晚无事。次日,即3月15日上午,边仁泰吃过早餐后,由女儿陪着说了一会儿闲话。九时许,说要出去转转,顺便请杨先生瞧瞧病。杨先生早年系东北军的军医,后来离开军队自己开了家西医诊所,边仁泰患病后中西医双疗,西医就是杨先生。当下,穿上大衣,戴上帽子,拿着手杖,独自出门而去。这是老爷子最近一段时间的常规行为,边心淑自不作他想,叮咛老爸小心就是。

可是,老爷子这一去,直到中午时分还没回来。眼见十一点多了,边心淑觉得不对劲儿,打发边心慈的弟子王振纲去外面转一圈,把老爷子带回来。小王去得快回来也快,也就不过十来分钟,大步流星一路跑进院子,还没见到边心淑的面就连声嚷嚷“不好”。边心淑闻声从屋里冲出来,惊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小王说他先去了老爷子平时经常去的附近那家“玉泉春茶楼”,时值正午,那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他向正在收拾的跑堂打听,人家说老爷子今儿个来过,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又去“玉泉春”斜对面那条巷子,那里有个霍姓老者,是边老爷子的棋友,平时经常过去串门下几盘,在霍家待上两三个小时不算稀奇。可是,老爷子也不在霍家,老霍说边老爷子已经三天没去过了,正念叨他呢。

小王寻思,那就只有去土地庙了。土地庙距边宅三四百米,老爷子平时常去,那里也有一家小茶坊,门外经常聚集着一些老人晒太阳下棋喝茶聊八卦。边老爷子干的这一行,多跟达官贵人江湖人物打交道,如果他愿意聊,张口就是一段传奇,所以一且坐下,不是马上就能离开得了的。想着,小王出了小巷,正要往土地庙那边去,背后有人把他唤住了。

那是小巷对面开杂货小铺的郭叔,他见小王慌慌张张走进窜出,便知必是寻找边老爷子的,当下告知,边老爷子来过这里,不过没进巷子。他在巷口驻步,到郭叔的铺子里买了一包纸烟,说要去找霍老爷子杀几盘。买了烟穿过马路,正要进巷子,从后面来了一辆车厢蒙着土黄色厚篷的马车,在巷口停下,挡住了老爷子的去路。赶车的汉子跳下车,对老爷子点头哈腰,状极恭敬,接着,篷厢里下来另一个男子,和车夫一起把老爷子搀扶上车,马车随即离开。

小王拜师已经三年,与边氏父子朝夕相处,对“边氏马医”的内外交往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对老爷子的行事风格也揣摩得八九不离十。当下听郭叔这么一说,颇觉意外:这算哪门子呢?若说是亲朋好友来请老爷子做客,那事先必定会知会一声,郑重些的还会事先上门递送请東;若说是客户请老爷子出诊,按规矩也要先登门,绝没有当街拦截之说。再说,自从老爷子脑子不大好使以来,“边氏马医”的一应业务都是其子边心慈主持的,老爷子已不再直接参与诊治,更别说出诊了。王振纲这样想着,心里便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立马回来向边心淑禀报。

边心淑听着自是着急,二话不说就跑出门,不过,比先前王振纲回来得还快,手里拿着一张三指宽四寸长的纸条,冲着院子里的小薛、小王不住挥舞,神色惊慌,嘴里一迭声地喊着:“我爸他一一被绑票啦!”

纸条是贴在虚掩着的大门上的,边心淑刚出大门就注意到了,揭下来一看,上面是两行铅笔字:“人在吾手,若想安归,其子面议”。后面一个括号,内注明时间地点:“本日下午一时整玲珑阁恭侯”。底下落款是:“血手二毛”。

小薛接过纸条看了看:“这血手二毛一看便知是个匪号,祖师爷落入绑匪之手了。小王随即补充:“看来这绑匪认定咱这边不会报警,刚刚他们也是把老爷子请上马车的,莫非他们跟老爷子相识?”

边心淑听着心里一动,她是长女,从小就时不时听老爸说起他以及边家上辈人跟江湖朋友打交道的事,其中不乏胡子响马江洋大盗。对于这些角色来说。拥有一匹称心如意的好马那是梦寐以求的,而一旦拥有,便视为最亲密的伙伴。当然,再好的马也会生病或受伤,加之是在动荡年代,若是发生这种情况,那就要找马医了一一尤其是像“边氏马医”这样的行业头牌。江湖上有规矩,哪怕再凶残的匪盗也不会得罪马医,就像不会得罪郎中一样。尽管如此,马医跟各类江湖人物接触,难免沾惹是非。比如马医是江湖人物了解同行情况的一个渠道,边心淑记得小时候曾多次听父亲、祖父说起,他们曾遭到过“江湖朋友”以“礼请上山”、“专地游览”、“秘密度假”、“品尝特产”、“出席庆典”、“随意小酌”等为由的变相夺人身自由的软禁,由匪伙师爷跟他们喝酒聊天、饮茶闲谈,为的是打听其他匪伙的情况;甚至还有要求在为某特定对象的马匹诊治伤疾时暗做手脚的。现在,“血手二毛”绑架老爸,莫非就是出于类似目的?一般来说,这种绑架是比较客气的,不会伤害苦主,老爸落到“血手二毛”手里应该暂无危险。但是,“血手二毛”成功绑架老爸后,为何又要“约见”弟弟边心慈呢?难道是对方发现边老爷子脑子不行了,没法儿通过他达到目的,所以只能退而求次,找“边氏马医”的第五代传人边心慈了?

像边氏这样的人家,由于所从事职业的特殊性、又经百年传承,早已形成了类似武林家族的家风。边心淑虽是女流,但在老爸被绑架的突发情况下,家中又无其他主事之人,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作出决定:代替弟弟前往“玲珑阁”跟“血手二毛”见面。

小薛、小王听边心淑说要去赴绑距之约,不由大惊。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表示要陪同前往,被边心淑婉拒。她说这又不是去打架,要你们陪同干吗?我是过去跟他们做个说明,告诉他们想跟我弟弟见面,眼下看来办不到,他去沈阳出差了;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我可以做主。另外,要跟对方讲清楚我爸的身体状况,他是老人,又是病人,按江湖规矩,不应跟他老人家过不去,有什么瓜葛需要解决的,我做小辈的可以顶替。你们两个和金婶好好待在家里,一会儿老爷子回来了好生伺候。另外要记住,这件事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如果有来串门找老爷子的,都一概答称我陪老爷子走亲戚去了。都记着啦?

薛、王两个点头应诺。边心淑看看时间还早,就招呼金婶下厨房准备午餐,她自己则去书房给弟弟留了一张条子一万一绑匪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犯了傻,把她也给强留下了,那得让弟弟回家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到,边心淑的这个“万ー”竟然应验了!自边心淑十二点半出门后,小薛、小王和金婶三个一直为她担心,干啥事儿都像没带着魂似的。这一等,一直等到下午三时,老爷子没回来,边心淑也没有消息。往下该怎么办?小薛、小王着急了,顿时乱了方寸。小薛的意见是去“玲珑阁”打听消息,小王则主张去边心淑家报信,请姑爷(指边心淑的丈夫)定夺。

金婶在一旁听着,觉得这两种意见都不要。她的职业是女佣,在外面跑得多,接触的下层劳动人民也多,初解放时,底层民众经常参加大小会议听政府工作人员宣讲时政,金婶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发言权,于是提出:“这当儿啥都别说了,还是立马奔派出所报告吧。”见那二位还在犹像,便催促说,“时间等不起,你们不去,那我去!”

小薛、小王想想也是,这等大事,只有靠政府啊!于是,就奔派出所来了。

派出所民警听薛、王如此这般一说,又看了那张纸条,觉得事态严重,正要去向所领导报告,金婶一路大呼小叫地也进了派出所,手里捏着一张大小跟先前那张相同的纸条,说家里大门上不知几时又贴上了一张条子,她扯下来请邻居伍先生一读(金婶不识字),听着觉得跟先前那张纸条的内容一样,只是在“人在吾手”前加了一个“两”字,还是坚持要“子”即边心慈前往“玲珑阁”见面,时间是晚上九点前;落款也是“血手二毛”。

至此,已经可以确定边心淑也被“血手二毛”绑架了。短短三四个小时里,接连两人被哪架,而且是父女俩,绑匪又未表明作案目的,这种案件简直闻所未闻。显然,基层警方根本无法对付这样的案子,派出所立刻向第二分局打电话报告。

二、莫名获释

接到东二条派出所的电话,长春市公安局第二分局的领导也是大吃一惊。这个吃惊除了绑匪作案情节的曲折、选择犯罪目标的诡谲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作案动机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绑匪接连绑架边氏父女两人,竟然是为了要跟“边氏马医”的第五代传人边心慈当面接触!也就是说,接触之后与边心进行的谈话内容乃至向边心慈是出的要求,才是绑匪的真正目的。如果这个案件发生在一个月前,分局方面尽管也会予以重现,但通常说来不会有眼下这种闻之“一个激灵”式的强列反应。现在为何不同呢?因为边心慈日前已被军方正式聘为东北军区的马政顾问。马政顾问不是军队军官,边心慈依旧是老百胜身份,只不过是应聘向军方提供与自己的业务特长相关的技术服务,其中自然也包括对马匹的防病防疫、诊治外伤内疾、恢复体能、增强体质某至心理治疗等方面的绝活儿。因此,不要小看这个顾问的潜在作用,用军方的话说,其重要性甚至能够决定某些军事行动的成败。之所以有这样的评价,自然是与当时的形势分不开的。1948年9月中旬到1949年1月下句***与***军队进行了三次战略性大决战,即“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本案发生时,正值三大战役结束不久。三大战役乃至稍后的渡江战役、上海战役以及解放南方诸省的战役中,解放军炮兵都发挥了巨大作用。而炮兵部队配备的战马,则是这种作用的几个主要支点之一,由此可见战马在当时战争中的分量,从而也就提升了马政顾问的重要性。

眼下发生的这起蹊跷的绑架案,绑匪的目标是身为军方马政顾问的边心慈,警方自然敏感。第二分局当即致电长春市公安局,向局长于克报告一应情况。

于克1932年参加***,长期从事地下工作,曾先后任东北军第十军团地下党工委副***、代理***、中共山东分局社会部科长、中共胶东区党委社会部长兼城工部长、区党委东北工作委员会***、区公安局长、吉辽省委社会部长兼公安处长,是中共情报、反特、敌工战线的一员骁将。当下,于局长接听电话后,稍一思量,下令由市局司法科侦缉队牵头组建“315”案件专案侦查组,迅速解救人质,全力侦破该案;同时急电沈阳,向东北军区保卫部通报案情,建议军方加强对边心慈的保护。

当时长春市公安局的刑侦部门称为侦缉队,隶属于司法科之下,司法科还下辖审讯股、看守所和教养院。司法科副科长俞守木担任“315”案件专案组组长,侦缉队指导员吉依水任副组长,组员有贾裕财、陈喜雨、卜超斋、邱高义、姜鸿福,其中陈喜雨、卜超斋、邱高义系第二分局刑警,姜鸿福则是东二条派出所警员。俞守木是长春人氏,旧刑警出身,抗战时因秘密协助抗联地下人员,受到关东军控制下的伪满警方的通缉,被迫潜入深山密林参加抗联游击队,组织上根据其特长,委其担任侦察组长,直到抗战胜利后方才重返长春。多年的刑事侦查加上军事侦察实践,使老俞成为一名长春乃至吉林警界有名的侦探。旧时东北缚票案频发、俞守术曾多次参与并主持过绑票案的侦査工作、具有比较丰富的经验。受命主持“3•15”案件侦查工作后,他跟副手吉依水交换了意见,把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放在解救人质上。

在专案组驻地第二分局、俞守木、吉依水与专案组五位组员会合。俞守木说事不宜迟,咱们先听小安同志把案情介绍一下。小安就是东二条派出所接待报案人小薛小王的那位警员,是在长春第二次解放后进入警察队伍的。他是地下团员,有过跟***特务进行秘密斗争的经历,而且他的父亲是刑警出身,他从小耳濡目染,获取了不少刑侦知识,于这一行入手较快。当下,他把一应案情向专案组作了汇报。

俞守木听罢,沉思片刻,对大家说:“眼下最要紧的是营救两名人质,大家对此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不过,时间紧迫,发言要简短,要言不烦,把意思说明白就行了。”

有了这样的开场白,众刑警果然都只是寥寥数语点到为止。人人都发言完毕,多是主张直接前往“玲珑阁”调查,最后轮到俞守木发言,他的意见却是撤开“玲珑阁”,首先到边宅往白菊町(即“玲珑阁”所在街道,后改名“白菊街”)的街道沿途进行走访。

专案组自副组长吉依水以下六名成员中,除了姜鸿福之外,其余五位都具有比较丰富的刑事侦查经验,听俞守木这么一说,顿时领悟:“血手二毛”要绑架的正主儿应该是边心慈,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直接对他下手,而是先把边老爷子绑去。边心慈是出了名的孝子,绑匪的这种“诱钓”手法,大概率可以成功。但也不能排除意外。这种绑架行为即使在旧社会也是重大罪行,更别说在人民政府治下的新长春了,必然会引起警方的重视。一旦出现“万ー",比如苦主家人报警,公安局只要出动警力把“玲珑阁(那是一家经营正宗满族等北方少数民族菜肴和茶食点心的两层楼饭庄)暗暗控制,便衣化装潜人守株待兔即可。所以,绑匪应该不会真的把老爷子安置在“玲珑阁”作为诱饵。

俞守木的判断是:绑匪不可能在“玲珑阁” 露面,而是埋伏在从边宅至“玲珑阁”沿途某处,以对付老爷子的那种方式,将代替弟弟前往“玲珑阁”赴约的边心淑拦截。因此,专案组长大胆放弃“玲珑阁”这条线索,把调查重点定位于绑匪对边氏父女的当街绑架上。

当下,一干刑警作了分工:俞守木率ト超斋、陈喜雨前往之前边老爷子被“请上”马车的现场,向一干居民住户、商家店铺和路人调查案发时的情况;吉依水则带领贾裕财、邱高义、姜鸿福沿着边宅前往“玲珑阁”的街道进行查摸。

计议定当,众刑警正要出发,忽然传来消息:边仁泰、边心淑父女俩被“血手二毛”释放,此刻已经安返边宅!

众人闻之,均大感意外。俞守木稍一思条,下令:“调车!把老先生父女送往军区医院!”所谓军区医院,就是1948年11月迁至长春的晋察军区卫生学校附属医院(由聂荣臻、白求恩于1939年在胶西根据地创建),稍后更名长春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俞守木的这个决定是出于对边氏父女人身安全的考虑,请医院对两个被释放的人质先行进行检查,以确认他们在失去自由期间是否遭受过绑匪的伤害,同时,也便于专案组刑警向他们了解情况。

刑警在医院分别对边氏父女进行询问,弄明白了两人遭绑架以及不久后又莫名被释的前后经过:

边老爷子上午九时许出门溜达,先去杨先生的西医诊所,适逢杨有事外出,于是,老爷子就去了附近的“玉泉春茶楼”,这是他只要外出溜达必去转一圈的场所之一。去茶馆的主要目的倒也不是为了喝茶,而是享受茶客中的熟人朋友对他的那份尊重。“边氏马医”的名气别说在长春了,就是整个吉林也是叫得响的。如今老爷子把接力棒交给了儿子,但以往的那份荣耀还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加上老爷子一生与人为善,凡是认识他的那班老年人,见到他必定会作揖问候。“玉泉春”的老板对老爷子也是常年给予免费待遇,而且沏的总是最好的茶叶。当然,老爷子不白喝,过年、端午、中秋三个节令,总会让儿子送去一份礼品,其价值要超过茶费两三倍。

这天老爷子去茶馆坐的时间不长一一熟识的老友不多,闲扯的时间也就短了些,一小时不到就离开了。出门掏出怀表看看时间还早,就决定去找棋友霍老爷子杀两盘。

在巷口的杂货铺买了包纸烟,刚要奔老霍家,就发生了杂货铺老板郭叔看到的那一幕。一辆马车挡住他的去路,下来一个三十来岁中等身材体态敦实的男子,冲老爷子抱拳作揖,说话嗓音略显沙哑:“哟!是边老爷子?晚辈给您请安!这也真是巧,在这儿遇到了您老,也省得咱们去您老府上恭请了。”

老爷子听着,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恭请?是何方朋友高抬老朽啊?

那人说他叫刘二愣,是城南刘家屯刘爷刘尚秋的小辈。日前有朋友从新疆给刘爷送来一匹伊型马,品种极佳,价格当然也贵,但刘爷还是买下了。那是前天的事儿,今晨突然发现那马精神不济。不饮不食,不知生了什么毛病。刘爷原本要把马拉进城来,到边府求治,又怕自家的马染上了瘟疫,万一传给边府其他客户的牲口,那就不妥了。所以,刘爷命刘二愣驱车进城,恭请边老爷子屈尊去一趟刘家屯。

老爷子听对方这么一说,终于反应过来了“哦!是尚秋啊?他前年不是到关内津门小儿子那里去了吗?”

对方回答说:“上月已经回长春了,因为旅途疲劳,受了风寒,生了一场病,没来得及进城拜望您老。”

刘尚秋是城南刘家屯人氏,在长春城里经营一家大车店。他有一身好武艺,又是帮会中人,跟各路江湖人物都有交往,和日伪、苏联情报人员、中共抗联、***特务都打过交道。由于职业关系,也是“边氏马医”的老客户。去年***警察局不知何故突然查抄了老刘的大车店,据说原本要抓他的,他正好不在店里,听说消息立刻滑脚,逃往关内小儿子那里。边老爷子脑子不灵,本已想不起这个老朋友了,此刻给人一提,突然恢复了一部分记忆,便有些激动。一激动,就忘了应该跟家里说一声,当下登车就走。

一路上,刘二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跟老爷子瞎聊天。这当然是有用意的,为的是分散老爷子的注意力,不过,老子还是发现了异常。一会儿,马车停下,刘二楞跳下车,掀起篷帘做了个“请”的手势。老爷子眼睛只朝外面一扫、脸色剧变,下年后二话不说,朝刘二楞就是一个冲天炮。"边氏马医”祖上并不擅武、但长年跟马匹这样的大型动物打交道,力气肯定不小。边仁泰已七十多,这一挙还是把刘二楞打个趔趄。卸。要不是这小子身手灵活,一个避让掉了对方的大部分力量,只怕这会儿已经躺在地上哼哼了。

边老爷子大怒:“小子,这是刘家屯?这是刘尚秋的老它?”他已经认出,此地是南关大街(后改名全安街)的那家业已荒废的“吉记大车店”。

刘二愣并不生气,脸上竟然还浮起了笑意,您老息怒,听晚辈解释。这里是刘爷新置的地产,他打算重新开一家大车店……哈哈

笑声未落,边老爷子已经被控制住了。原来,绑架边仁泰的除了刘二愣和那个络腮胡子驭手,这边还待着两个主儿。他们趁刘二愣吸引住老爷子注意力之际,从背后偷袭,把老爷子抱住,连拉带拽,扯进院子落角一间生着火的屋子里。

以边仁泰的精神状况,此刻突遇变故,也就警醒了那么一瞬间,继而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两只耳朵也暂时失聪,像是藏了夏蝉似的只是聒噪得紧。刘二愣几个围着他,声色俱厉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他却是充耳不闻。对方可能也觉出他神情有异,暂停通问,把他那个挎包里的物品倒在炕上一样样查看。忽然,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叫一一他找到了老爷子的那本病历。几个家伙看过,不由面面相觑,眼前这位曾经名闻遐迩的马医竟然患了“老糊涂”的毛病,而这种毛病显然妨碍了他们此行想达到的目的。几个绑匪退到角落里,交头接耳密议了片刻。接下来,对老爷子反倒客气了,给他沏了茶,递上纸烟,还有两个绑匪陪着老爷子聊闲天。老爷子盘腿坐在炕上,茶不喝,烟不抽,浑浑噩噩,渐渐感到疲乏,连着打了几个哈欠。绑匪见状,就请他倚着炕桌休息,还给围上了棉被。

老爷子打了个盹儿,醒来就闻到一阵酒菜香味,原来绑匪已经弄来了两瓶酒和一些卤菜,招呼老爷子吃午饭。边仁泰还真有些饿了,再说他本就嗜酒,也就不客气地吃喝起来,只是并不答理绑匪。

饭后,老爷子又犯困了,继续打吨儿。这觉睡得比较沉,还是被绑匪给推醒的。迷迷糊糊间,就听见女儿唤“爸”的声音,寻思心淑怎么来了?莫非是在梦中?睁眼一看,竟然真是边心淑!

边心淑的被绑架属于“顺理成章”。她是雇了一辆客运马车从边宅前往“玲珑阁”的,到得那里,里里外外探看了一番,没见老爷子,也没发现有鬼鬼祟祟之辈。想了想,也许对方是故意迟到,说不定正在不远处什么地方盯着自己呢,干脆就站在马路边等着。

一会儿,忽然有个男子来到她面前,说话比较客气:“您是边老爷子的闺女?”见边心淑点头,此人(就是绑架边老爷子的刘二愣)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这就带你去见老爷子。”说手一招,一辆正缓缓行驶的马车在他们身边停下。

边心淑原本就是来会绑匪的,自然没有二话,和刘二愣一起上车。马车继续行驶,刘二愣地;“你家老二怎么不来?咱不是写清楚是要边老二出面的吗?”

边心淑的回答是:“等见到我家老爷子再说!”

一路无话,还是到了那个地方。边心淑见老爸安然无差,这才开腔:“我弟弟去外地出差了,我来顶替老爷子,有啥事儿跟我说就成,老人有病,折腾不起,你们把他送回去!”绑匪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解:“你家老二就个给牲口治病的马医,又不是公家人,出哪门子差?

我弟不是公家人没错,但是他可以给公家做事儿。边心淑遂说了弟弟被军方聘为马政顾问之事。

没想到,几个绑匪一听这话,竟然嘴上贴了封条似的谁也不吭声了。冷场片刻,那个看上去像头目的刘二愣对赶车的络腮胡子和另一个瘦高个儿绑匪说:“还愣着干啥,赶紧给大姐沏茶。又扭头招呼边心淑,“大姐,您炕上坐。咱们没啥事儿,就是想跟老爷子聊聊牲口,没想到老爷子欠安,只好劳驾您家老二…哦,劳驾边顾问,边顾问!不巧的是,边顾问公务在身,衔命出差了。那只好另作计议了。大姐您放心,兄弟们绝对没有恶意!”

边心淑没答理绑匪,自顾在炕沿坐定,跟老父轻声说话。刘二愣朝那个满脸麻子的绑匪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出去了,留下络腮胡子、瘦高个儿两人在屋里看守边氏父女。

渐渐,老爷子感到厌烦了,忽然提出想下象棋。边心淑问两个绑匪你们谁会下棋?两人都说会下,可是,却没有象棋。络腮胡子说他去外面买一副。出去了大约半个小时,果然拿着一副新象棋回来了,两个绑匪轮流跟边老爷子下棋。

直到停晚时分,屋里已经点上了马灯,刘二愣和麻子从外面回来了,把络腮胡子、瘦高个儿叫到角落,悄声交代了几句,随即离开。络腮胡子对边氏父女说:“外面天黑了,我送您二位回家。”

就这样,络腮胡子用马车把边氏父女送到距边宅五六十米的一块平时居委会用来开大会的空场上,让父女俩下车,说声“打扰”,挥鞭催马而去,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听罢二人的陈述,专案组长俞守木立刻向市局报告了绑匪曾经藏身于原“吉记大车店”的情况,请求派一个班的公安部队战士随同专案组刑警前往搜捕。

ー干人马赶到现场,那里已经人去屋空。刑警向邻居询问,得知确实有几个汉子在上一天住进了大车店,有多事的邻居打听他们是干啥的,人家不愿意回应,只说他们是吉老板的朋友,打算盘下这里,先来看看。今天白天有马车出入,邻居也瞧见了,不过车篷捂得严实,宅院大门终日紧闭,没人看清楚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三、分头调查

被绑架的边氏父女莫名获释,使专案组感到意外。当晚,一干刑警从现场返回二分局驻地,俞守木即向市局值班领导打电话报告一应情况。这个案子是局长于克亲自抓的,值班领导随即又致电于局长。于克果断下令:不管这是自动中止犯罪还是打算继续实施什么图谋,专案组必须町着这伙绑匪追查,尽快把案子给破了!

这时已是晚上十点,专案组众侦查员顾不上休息,马上召开案情分析会。首先围绕绑匪的作案目标进行讨论:“血手二毛”究竟是想绑架边仁泰呢,还是其子边心慈?

绑匪先是绑架了边仁泰,拉到临时窝点跟老爷子谈话。一般来说,绑架把“肉票”弄到手后,都要第一时间说明作案目的,胁迫人质配合,向苦主家属提出赎票条件。可惜的是,老爷子精神状况本就有问题,加之变故突发,对绑匪跟他说的那些内容根本没留意,这会儿能够把自己被绑架的前后经过回忆起来就已经不容易了,让他复述绑匪与其谈话的内容,那就勉为其难了。

侦查员分析,一开始,绑匪的目标可能是边老爷子。不料把边老爷子弄到临时据点,才发现老头儿的精神状况不对头。接着又翻出了病历,那就只好另做打算,把“边氏马医”的下一代传人边心慈弄来,这样,就有了在大门上贴纸条之举。

绑匪打出的朋号是“血手二毛”,容易使人限“残暴”产生联想,不过他们对边老爷子倒算客气,只是把他在一旁晾着,还给张罗午饭。同时,也做好了下一步的准备,把马车赶到“玲珑阁”附近,准备绑架边心慈。没料到,出面的却是边心慈的姐姐边心淑,于是就将其“礼请“上车了。

边心淑来到绑匪窝点,道明边心慈已被军方为马政顾问,前往沈阳参加业务会议,无法同绑匪见面。刘二愣和另一麻子绑匪随即离开了一时间,回来后就决定放走边氏父女。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刑警分析,可能是对边心淑所言感到怀疑,向“边氏马医”以及所在地周边邻里打听情况去了一一稍后刑警向边心慈的弟子小率小王两人调查时证实了这个估测,麻脸绑匪确实以客户名义前往咨询过请边心慈出诊的费用等事项。

根据上述分析,专案组认为基本可以排除绑的作案目标是边心慈的可能。如果他们准备绑架边心慈的话,完全可以直接冲边心慈下手。绑架边心慈的难度并不大于绑架边仁泰,边心慈虽然没有每天出门溜达的习惯,但他经常到市区或近郊出诊,有时甚至会被养马专业户聘去住上两天,那是很容易在其出城后下手绑架的。那绑匪实施绑架,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大伙儿分析下来,认为很有可能是打算通过控制某人的坐骑的手段,达到其犯罪目的,比如谋杀。以这种方式谋杀,事后很难查明真相。因此,绑匪首选的绑架目标就是名闻遐迩的老马医边仁泰。哪知昔日的治马神医变成了一个老糊涂,那手绝技料想业已不复存在,只好退而求次,将其子边心慈绑架过来企图胁迫其合作。绑匪既然知道“边氏马医”,那肯定也清楚边家历代出孝子,边仁泰当初就是远近闻名的孝子,边心慈也是这样一个孝顺儿子,只要让他知晓老父已经沦为“肉票”,必定如同火烧眉毛似的疾奔“玲珑阁”。以上,就是专案组对绑架案的梳理情况。往下就是分析如何侦查这起蹊跷的案件了,一番讨论后,定下了四个侦查方向------

第一,据那位亲眼看见边仁泰被人请上马车一幕的杂货铺店主郭叔说,他记得那辆马车土黄色的车厢篷罩后面右侧位置有一个小洞,像是被人恶作剧用香烟头烫的。至于牌照,他说是有的,只是当时没有注意。这一点对于排查该马车来说非常重要,虽然郭叔没记住牌照号码,但至少缩小了排查范围。根据当时的车辆管理规定,凡是农村的马车,是不必上牌照的;而城镇的马车,不管是运货还是载客,都必须上牌照。目前可以肯定,绑匪用来作案的这辆马车,应该是属于长春市或者郊区城镇范围的。

第二,绑匪的临时窝点是原“吉记大车店”,据邻居跟绑匪接触时听说,是他们向主人吉祥德租借下来准备开店的。如此,可以向吉祥德调查这几个主儿的来路。现在长春已是解放区了,人民政府对治安管得很严,绑匪不管是真想开店还是托词,那也得跟老吉作个自我介绍的。专案组可以据此进行调查。

第三,那个疑似绑匪头目刘二愣自称“城南刘家屯刘尚秋的小辈”,专案组对此虽然基本不信,但还是有必要前往刘家屯去调查一下,顺便了解刘尚秋是否已从天津小儿子那里返回长春了,以及绑匪是怎么知道刘尚秋跟边老爷子有交往的。

第四,循着绑匪赎票信中的落款“血手二毛”调查该匪号的来源,弄清这是一伙土匪胡子的匪号呢,还是某一个土匪的,如果确有其人的话,这个“血手二毛”又是何方神圣。

次日,3月16日,专案组全组出动,分头进行调查。

第一路刑警在行业公会的协助下,很快就查到了那辆被作为作案交通工具的马车,系“雄风车行”的一辆出租马车。

“雄风车行”是当时长春地面上一家颜有实力的私营非机动车出租车行,拥有马车、三轮车、黄包车、自行车合计两百多辆,其中马车二十辆。三天前,兴业街一位老客户薛老太太指派女佣前往车行订车,称次日上午要去地藏寺烧香,请车行派车前往住所接送。前天上午,车行金老板指派车夫老丁出车。老丁把薛老太太和随待女佣送往地藏寺后,把马车停在山门外的空地上,绳往旁边树上一推,自己进了寺庙一侧的茶叶店跟熟识的老板喝茶聊天。估摸老太太该出来了,遂离开茶叶店,到外面一看,不禁磊地一惊:马车没了!四下打听,有小贩说大约半个钟点前,不知从哪个旮见冒出两个男子,大模大样来到马车前,一个上车,另一个解下缰绳,上了取座,据鞭在手,却不爆响,嘴里也不发出声响,把鞭轻轻朝马上一叩,那马就乖乖地迈步转向,深着小碎步拉车离开了。

老丁这下着急了,却是急而不乱。有人劝他赶紧报案,他思付片刻,先就地雇了辆三轮车把薛老太太主仆送走,自己步行返回车行。车行金老板是帮会人士,听说此事后不但没责怪老丁,反而还温言宽慰,说咱不着急,估摸这是道上哪位朋友嫌金某哪里怠慢了他,跟咱开个玩笑。老丁你不报案是对头的,江湖之事该用江湖规矩解决,何必惊动人民政府呢?

就这样,金老板把马车被盗之事轻描淡写给摁下了,满自信地说三天之内必有消息,马车是丢不了的。第三天,果然有消息了,不过不是道上朋友传的信儿,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两个公安局的便衣。

解放后,像金老板这样有帮会背景的角色,最怕的就是警方。不过这次倒是一场虚惊,来人是专案组刑警贾裕财、陈喜雨。金老板听明来意,脸色立马变得正常了,三言两语说了老丁丢失马车以及自己不报案的情况,然后把老丁唤来(此时老丁无车可出,暂时在车行做点儿杂事),让其向便衣如实道明一应情由,自己回避。贾、陈听过老丁的陈述,提了一个问题:“你赶的那辆马车的车篷上是否有一个被香烟头烫出的小洞?

老丁点头称是,说那天去接薛老太太时,因其宅所在的那条巷子太狭窄,只好把马车停在巷口,他自己步行进巷子接老太太出来。没想到就这么几分钟时间,车篷竟然让哪个缺德鬼给烫了个洞。

刑警又去走访了薛老太太和其女佣,证实了车行老板和老丁的说法。弄清了涉案马车的来源,往下就该追查这辆马车的下落了。当然,侦查员的目的并非是为金老板追回马车,而是通过马车寻找绑匪的蛛丝马迹。贾裕财、陈喜雨两人商量下来,决定给全市各分局、派出所打电话,要求注意这么一辆马车,同时准备走访全市各大车店、车行,看是否有车夫在跑活儿时见过这辆马车。

很快,第一分局新民派出所有了反馈,说他们刚刚接到群众报告,辖区内业已荒弃的参神庙后面停着一辆无主马车,已经派员前往查看并了解情况。贾裕财、陈喜雨到现场一看,果然是“雄风车行”丢失的马车,经勘验,未能提取到指纹(天冷绑匪戴着棉手套),也未发现绑匪的遗留物。

再说第二路刑警的调查情况。专案组副组长依水负责向原“吉记大车店”掌柜吉样德了解已关闭的大车店被绑匪作为临时窝点之事。

旧时东北地区经营大车店的跟黑道或多或少都有关系,这种关系有深有浅,深的跟黑道直接勾结,主动联络,举凡通风报信、刺探情报、窝阻销赃、代购物资、照料病伤匪徒等通匪行为都能沾到,这当然是有偿服务。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土匪的同案犯。浅的则属于不得已,人家想了解什么,必须如实回答;有需要相助之事提出来,也只有点头的份儿,否则轻则店铺经营不下去,重则就会破财甚至丧命,因此被灭门的也有。

吉样德经营大车店已经是吉家第三代,黑白两道自然都有联系,但都只是点到为止。他跟资深刑警吉依水早就认识,两人都姓吉,有时开玩笑就说是宗亲。吉依水是中共地下党员,抗战期间是抗联在长春的内线,又是伪满警察局的刑警,以这两个身份开展工作时都需要大车店等敏感行业提供信息,与“吉记大车店”的来往比较频繁。年前,吉样德因身体原因把大车店关闭,吉依水对此颇感惋惜一一少了一条收集信息的渠道。没想到,已经关闭的大车店竟然成为绑匪进行犯罪活动的场所。

吉样德是老江湖,见吉依水突然登门,便知肯定有事。听明来意,不由一个激灵,当即唤了一声“狗儿”。话音刚落,一个年近三十的精悍男子应声从里屋出来,这是吉样德的独子,狗儿是乳名,大名叫吉端火。这名字起得有点儿怪为此做老爸的没少跟人解释:端,是祖辈定下的辈分排序,儿子是“端”字辈;火,因为这小子命中缺火。

小吉是个另类。按说家里开着大车店,虽说算不上富户,但吃穿不必担忧,好好上学,以后找份体面工作或者子承父业,都是小康之道。可他不是读书的料,小时经常逃学,结交一些游手好闲之辈,长大后既不找工作也拒绝接班经营大车店,却跟着一个道士学武。几年下来,一手通背拳打得不错,但不能作为饭碗。然后又对炼丹术产生了兴趣,竟至痴迷,不肯相亲,不考虑要妻生子继承香火,自己还觉得活得挺滋润,跟太上老君有一比。

炼丹是需要成本的,太上老君如何解决成本问题,《西游记》里没交代,但小言没有收入,吃饭穿衣都靠老爸,炼丹的开支自然也得老吉掏钱。吉祥德既为延续香火着急,又为儿子的“走火人魔”担优,加之开店劳心劳力,本来就有“三高”的老吉于半年前中风,幸好不算严重,医治及时,恢复得还可以。只是经营大车店已力不从心,只好关门。

然后就要说到小古了。老爸把大车店关后,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炼丹经费更加紧张。在他看来,炼丹也是一种科学试验,利学试验是不能半途而废的,没钱,那就借债。他的拳术在长春地面上有些名气,实战能力也强,曾打败过两个登门挑战的日军军官;平时为人实在,很讲气,朋友也不少,他一开口,人家都意掏钱。其中一些家境富裕的还表是不必还,小言当然不好意思,在进行“科学试验”的同时,不得不分出若干心思考虑创收问题。

绑匪就是在这时候找上门的。

大前天清晨,小吉照例前往附近公园溜达,打一套拳活动筋骨。以其当年击败日军军官的名气,自然只要一露面就会被那些晨练的武术爱好者町住,纷纷围观喝彩求教,每天都要耗上个把小时方能脱身。这天也是如此,等到围观者散去,已是七点多。小吉正准备回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车轴汉子,年岭跟他差不多,见面就抱拳作揖:“阁下是吉师傅?久仰久仰!兄弟刘二愣,想跟吉师傅商量桩事儿。”

小吉以为是来切碳挙艺的,他经常遇到这种对象,就是这套开场白。不过,他的兴趣早已从拳术转移到炼丹上,马上摇头拒绝。对方却毫不介意,跟在他身后道明来意一一想租借大车店的那套宅院,虽然只租半月,但可按三个月计费,开的租金还比市价高。小吉正为“科学试验”的经费犯愁,一听有这么好的事,当下驻步。他的技艺在江湖上有名气,却没在江湖上混过,根本谈不上江湖经验,只觉得好机会不能放过,便不假思索地点了头:“可以!不过,我得问过家严再说。

对方说:“那兄弟就在您家对面的茶馆静候佳音,不管令尊大人点头与否,今儿个的早餐就是兄弟请客了。”

吉祥德原是打算把那宅院收拾一下挂牌出售的,小吉回家跟老爸一说,只租半个月,而且租金高,也就勉强点了头,同时关照儿子跟对方讲清楚,借住可以,但不能在里面干歹事儿。小吉回去跟刘二愣如此这般一说,刘更痛快,当即把租金付了。自那天早上到现在,小吉没再跟刘二愣见面。

吉依水寻思,照此说法,小吉显然不认识刘二愣,那这条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三路刑警卜超斋、邱高义去城南刘家屯调查。他们没见到刘尚秋,边老爷子说得没错,老刘确实去了天津还没回来。刘尚秋的小辈刘二愣也确有其人,不过跟边氏父女所说的绑匪完全是两个模样:绑匪是个三十岁左右身材教实的国字脸车轴汉子,眼前这位年龄跟绑匪倒是差不多,但身材不同,又高又瘦;脸面与其身材成比例,跟瘦马有一比。

刑警带着刘二愣在屯子里问了好几个村民都说这个是如假包换的刘二愣,小名二愣子,是刘尚秋刘老爷子的嫡亲侄孙,闻讯赶来的农会主席、民兵队长也为其作证。刘二愣见刑警还是脸呈疑色,像是要把他带到城里去的样子忽然想到只要出示一件东西,这二位公家人肯定会放过自己,这件东西就是伪满洲国发的“良民证”。

通常沦陷区的“良民证”上是不贴持证人照片的,但长春从1932年3月1日起就被日本侵略者确定为伪满洲国的“首都”,称为“新京”,关东军、日本奉天特务机关和“满洲国国务院”三方举行联席会议,研究编制“新京城市规划”和“新京城市治安计划”。这两个文件对“新京”的设想非常现代化,在城市规划中确定了“全市地铁、普及抽水马桶、全面普及管道煤气、实现主干道电线入地”等方案。如此,”治安计划”也就必须与之相匹配,规定“良民证”须贴持证人照片,而且从十二岁领证开始,定期更换新证新照片。

刘二愣家里藏着的那纸“良民证”上的照片是1944年其二十四岁更换新证时拍摄,刑警一看,遂认定眼前这个刘二愣确是真身,继而意识到这条线索也没希望了。再了解那个冒牌刘二愣是否来过刘家屯,也未收集到什么有用信息。ト超斋、邱高义只得失望而返。

不过,两人的沮丧没有持续多久。刚刚返回专案组驻地第二分局,突然听到了好消息,血手二毛”已经被拿下了!

四、血手二毛

案情分析会上议定的四个侦查方向中,有个是根据绑匪亮出的“血手二毛”匪号追查这个绑匪团伙。这路调查由俞守木、姜鸿福两个负责。他们以市局名义分别向全市分局、派出所打电话,要求提供各自辖区、管段内与该匪号有关的信息。当天下午,第六分局报来一条信息,说分局刑侦队刚刚核实,该区一个有敲诈抢劫案底的男子,最近在道上亮出过“血手二毛”这么一个绰号。

昨天夜间,分局刑侦队破获了一个由五名案犯组成的抢劫犯罪团伙。连夜讯问,一直忙到天亮才结束。汇总讯问情况时,有一个刑警提及团伙老大单某交代,长春地面上新近出现了一个专向抢劫案犯收保护费的狠客。说此人是“狠客”,是因为凡是干抢劫活儿的强盗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可是,这主儿就敢向他们收保护费,而且每作一起案件都必须及时缴纳,否则,轻则皮肉受损,重则就要挨刀子了。

这个敢收强盗保护费的家伙,亮出的名号就是“血手二毛”。据说此人用起刀子来出神入化,道上传言,他的规矩是“亮刀必须见血,见血必须削肉”。挨刀子还算轻的,疼一下就完了那些强盗最怕的还不是“血手二毛”的刀子。这话怎么说呢?“血手二毛”曾经放出话,你不交保护费,我可以不答理你,但三天之内肯定会有便衣或者苦主登门,折进局子被判刑是免不了的,如果警方追查出你以前还作过什么大案,那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因此,即使再凶狠的强盗,听见“血手二毛”这个名号,也得乖乖就范一一不管想得通还是想不通。

其时、分局已经从市局每天下发的(敌情通报)(打字油印的一份警方内部简报)上知晓了头天第二区发生的“血手二毛”绑架案,案情汇总结束后,分局刑侦队队长老辛立刻派人去把队里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刑警老吕从家里叫来。老吕昨晚忙他那一推子活儿,直到今晨三点钟才回家歇息,被唤醒后匆匆赶到局里,出现在老辛面前时还是一副睡眼蒙昽的样子,接受领导指令,立刻打起精神出发。老吕出身侦探世家,三代皆为刑警,撞长收集刑事情报,奔波到下午一点,就发现了线索

宽域区青域街有个二十八岁的单身男子,姓关名二毛,出身屠户,是个五短身材体态敦实的车轴汉子。关家是世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宰杀牲口的屠户,不但擅杀猪羊,牛马也宰,到关二毛的老关大冒手里,甚至还受人之邀,登门宰过大宅门富户圈养的老虎金钱豹黑子。关二毛打自八岁给老爹打下手,十三岁就可以操刀杀猪羊牛马,十七岁宰杀了一头成年豹子。次年开始,再有去富家大宅屠宰熊虎豹的活儿,就全由二毛独个儿对付了,老爹退居二线给儿子当助手。自此,关二毛就成了长春地面上名声一叫就响的最年轻的屠户,生意兴隆。不久,关大冒外出购生猪时翻车身亡,二毛成了店主。这时候关二毛已经娶妻生子,其两个姐姐早已出嫁,所以他同时又是一家之主。

之后直到1945年8月抗战胜利,关二毛家过着一份太平日子。那年10月,关二毛外出收生猪,一去三天,回来时发现大祸临头:其妻子儿女连同徒弟大小五口,全部遭人杀害。凶手似是与其有刻骨深仇,不但杀了人,还把脑袋割下,不知去向。关二毛进门目睹此情此状,当场昏迷。醒来已在医院,床边围着一圈人,有苏军派出的人员,也有当地警察,甚至还有已经成为俘虏的原关东军特高课的侦查专家,以及不知身份的便衣。一群人七嘴八舌提出了一连串问题,都是跟侦查这起血案有关的,关二毛一一回答。据说,一干中外军警临走时都是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这起血案不难侦破,可实际上呢,这起案子久侦未破,到后来不了了之。

关二毛遂决定自己寻找凶手。他关了肉铺由老板转为无业人员,又从无业人员转为杀手他那经常磨得雪亮飞快的尖刀上沾了不少于ニ十个日本人的鲜血。他为什么专跟日本人过不去呢?据黑道上流传的小道消息,血案发生两年多前,长春日军特务机关收买关二毛做了探子,命其利用下乡进山收购生猪的机会刺探抗联和胡子的动静。关二毛干了一段时间,不知何故不想继续为日本人效力了,转而向胡子密报鬼子讨伐队的情报,弄得鬼子不但屡屡扑空,还中了人家的埋伏,损兵折将,死了一名与日本皇室有亲戚关系的少佐军官,致使特高课副长官深木中佐差点儿剖腹谢罪。

特高课要算狡猾了,却没关二毛精明,竟然被其瞒过,还让二毛刺探胡子是怎么弄到***情报的。关二毛趁机索取活动经费和手枪、子弹、手榴弹等“防身武器”,转手倒卖给胡子。这种两头挣钱的活儿一直干到“光复”前夕,才被特高课在无意间发现。这时,关二毛又一次下乡了。特高课只好秘密张网,等待二毛回长春后将其逮捕。不料,那次关二毛在外面多待了两天,回来时长春已经“光复”。

深木中佐发现自己受到苏联红军的秘密监视,料想已经上了人家的“黑名单”,不久即会被逮捕押解苏联一一不是接受审判,而是要套取情报,掏空之后那就会“凭空消失”。这样的命运无法改变,无非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他也没了求生之念,只是,临死之前,有一件事一直让他气恨难平。他是“中特军校”(系日本著名特工学校,正规称谓是“日本陆军中野学校”)高才生,一直以来,他在军界被誉为“中国通”、“情报专家”,竟然着了关二毛这个只上过三年小学的土老帽儿的道,这是他的奇耻大辱。在被押送苏联之前,他一定要先收拾了关二毛。当时日军已经解除武装,处于苏联红军的看守之下,不过,像深木这样的老牌特务还有法子可想。他收买可以自由出入军营的中国杂役,给以前有过情报方面交往的一个中国帮会头目佟某送信,委托其代觅凶手干掉关二毛全家,又利用奉命制作“长春日军特高课档案物资清单”的机会,偷偷截留黄金二十两,作为买凶杀人的酬劳。一个多月后,尽管深木已被押解苏联,佟某还是信守诺言,收买凶手将关家灭门。只不过凶手情报有误,竟让关二毛漏网了。

躺在医院里的关二毛心里明镜似的,他当然不会向苏军或者刑警吐露真相一一自己给日本人当密探之事一旦败露,怕是也没好果子吃。他决定自己复仇,可出院后一打听,深木已经不知去向(被押解苏联了)。按说冤有头债有主,正主儿不在了,这事也只能算了。但关二毛却放不下,总想着出这口恶气,就把这笔血债算到了所有日本人头上。这事得赶快,否则日俘日侨都遣送回国了,他就没机会了。不久,长春地面上发生了“日侨系列连环命案”,但那阵子日本人的性命已是落市货,苏军对此不大重视,警方也不愿多事,只出了个公告,要求日侨注意自我保护就算完事。关二毛一口气杀了二十来个日侨,寻思算是给家人报了仇,也就歇手了。

可此时的关二毛已经无法回到从前的生活状态了,干脆就做起了独脚大盗。这人看似不善言词,举止粗野,心眼却是玲珑别透。选择单枪匹马作案自然是生怕泄露身份,据说他作案从来都是远离长春,不是跨市就是跨省,有时甚至远行进关内下手。因此,其“业绩”虽然了得,但在长春这边道儿上始终默默无闻。

直到长春第二次解放,由于形势的变化,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种“内外交困”的态势中。关外基本是***的天下,对匪盗打击势头严厉;关内国共武装力量则正在开打平津战役,国共两方对“奸细”都查缉甚严,职业流窜分子大多歇菜,更别说像他这种不定期客串的流窜人员了。无奈,只有待在长春了。这边是他的家乡,有房有户口,而且是老住户,有日伪发的“良民证”为证。

别看关二毛一个老粗,却挺关心时事。早在伪满时期,他就有收听短波的习惯,对苏联短波电台的广播,熟悉到随随便便就能哼一段苏联歌曲。现在闲着没事,他就收听中共广播,对全国局势比较了解。有时跟哥们儿喝酒聊天,也会扯几句政治。那么,“血手二毛”这个匪号是怎么叫出来的呢?

刑警老吕从“耳目”那里得知,这个名号起初是道上朋友在背后叫的,当面没人有这个胆子,生怕惹恼了他。后来关二毛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个匪号,不恼反喜,说这名号起得好:首先,本人的名字就叫二毛;其次,咱是祖辈居户,千的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活儿,宰杀大牲口时,有时不但满手沾血,身上也会溅上,所以叫我“血手二毛”一点儿没错。

江湖朋友中也有脑子活络的,把关二毛这番话细细琢磨,暗叹这厮的心机:如此诠释,倒是可以把之前大杀日侨的事儿掩饰过去了。

以上一应情况是老吕了解到的,至于“血手二毛”是否跟此次绑架边氏父女案有关,尚不清楚。俞守木想到了三种可能:从关二毛以往的作案选择来看,他没有必要放着熟门熟路的抢劫活儿不干,却去作拖泥带水的绑架案,除非是受雇于他人。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宗绑架案就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了。此为其一。其ニ,关二毛根本不知道此事,是别人冒用其名号作案。其三,关二毛没有参与更不知道绑架边氏父女的案件,而是另有一个距号相同也叫“血手二毛”的家伙作了该案。无论如何,目前既然有了“血手二毛”这条线素,就有必要先将这所拘拿,讯问后视情再作计较。

考虑到“血手二毛”那身蛮力和长期居宰大牲口练就的刀法,俞守木和姜鸿福两个没把握将其生擒活捉。二人返回驻地,叫上吉依水、贾裕财、陈喜雨,制订了行动方案,五人一律携带手枪,悄然前往宽城区青城街。先去派出所,让户籍警小黄带路、认人,一行人走出派出所不过百来米,小黄指着前面路口站着的那个男子悄声说:“那就是关二毛。”

俞守木一个手势阻住众人前行:“小贾和我先过去,你们四个随后跟上。”说着,到路边的杂货店里买了一瓶烧酒,打开封口,与贾裕财各灌了一口,又往衣服上酒了些,佯装醉汉互相搀扶着穿过马路。

关二毛可能跟人约在这个路口见面,正掏出怀表看时间,俞,贾两人迎面走来。他抬眼一扫,并未起疑。两个刑警看都没看他,从其身旁晃晃悠悠经过时忽然转身,疾如旋风般朝他扑去,一个抱住上身控制双臂,另一个攻其下盘。关二毛果然了得,在这种突然受袭的状况下,竟然下意识作出了反应,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部队侦察兵出身的彪形大汉贾裕财明明已经牢牢抱住了目标的身躯和双臂,竟然被其一挣就脱,然后整个儿身子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抱住目标双腿的前守木被对方自上而下拍在头顶的一掌击得满眼金星,浑身发软。幸亏这时另外三个刑警疾扑过来,一齐下手将关二毛放倒在地。户籍警小黄见关二毛还在挣扎,眼看三刑警控制不住,急忙上前飞起一脚踢中关的脑袋,这才将其铐住。

原先的方案是在关二毛的住所拿人,拿下后随即搜查。现在情况有变,由俞守木与贾裕财、姜鸿福、陈喜雨把案犯押解派出所讯问;吉依水则率稍后赶到的邱高义、ト超斋和户籍警小黄前往关宅进行搜查。

进入关二毛的住所,众刑警有点儿意外:别看关二毛一个粗野汉子,家里倒是收抬得清清爽爽,地板擦得比寻常百姓家的桌子还干净,不多的家具物件也是纤尘不染。因为家里摆设简单,搜查进行得很快,四人翻腾下来,除了发现七八把刀子,并无其他收获。一行人离开关宅径奔派出所,却见全所上下连同专案组刑警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正团团打转。怎么回事呢?原来,关二毛这所竟然脱逃了!

俞守木四人把关二毛押至派出所后,随即对其进行讯问。可是,他们遇上了刑警办案时最不感意外面对的几种情形之一:零口供。不但零,而且“零”得非常底,这主儿压根儿不打算答理这几个便衣,无论唱红脸唱白脸,声色俱厉还是苦口姿心,他都是嘴里不哼眼皮不拍,坐在那里神情自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设的架势。如此折腾了个把小时,一干千刑警都有一种“拿他没办法”的感觉,俞守木遂暂且将其关进派出所押室,待吉依水那一路搜查完,把这所带回第二分局专案组驻地再作计议。考虑到这个案犯与众不同,俞守木已经分外道慎了,亲自去属押室看过,还动手扭了扭后窗上手指粗的铁栏,确认其是否牢固,这才让把案犯送入。执行的两个刑警先前抓捕时已领教过关二毛的手段,想想还不踏实,又从外面搬进去一个铁架子,将其反拷在架子上。如此总该放心了吧?确实是放心了,之后四人忙着研究讯问方案,也就没想着时不时去羁押室看这厮一眼。待研究得差不多了,终于有人想起去瞅瞅关二毛,羁押室里已经没了关二毛的踪影!

这家伙的膂力果然非同一般,竟然挣断了手拷连接处的链条,又把窗框上手指粗的铁栅栏物弯后卸下数根,打开窗子钻了出去,翻越派出所后院的围墙,跟刑警不辞而别了。

专案组随即布置追逃。俞守木寻思,长春这么大,关二毛的社会关系又不是一般的广,别说专案组这几个人了,就是再增加一倍也不一定解决得了这个难题。那么应该怎么办呢?他和吉依水交换意见,认为只有采用有的放失的法子,才有希望查摸到逃犯线索。这就需要前面提到过的那位专门负责收集刑事情报的便衣老吕帮忙了。之前能迅速打听到关二毛的一应情况,全仗老吕之力,现在人跑了,还得烦请老吕出马。当晚,专案组举行案情分析会,邀请老吕出席。刑警分析,关二毛原本家境尚可,他充任日伪密探,又与胡子勾结,全家被灭门后狂杀日侨,现在成了独脚大盗,这些活儿都是有利可图的(日伪给其活动经费、,胡子给酬金、日侨有贵重财物、抢劫更是看准了目标下手的),所以他应该颇有钱财。可是,对其住所刚刚进行过搜查,并无赃款赃物,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把赃款赃物藏匿到其他地方去了,二是被他挥霍掉了。

关宅的厨房里并无存储的粮食,说明他平时是不开伙的。而其住所收拾得如此整洁,也让刑警怀疑,这所要么平时不大在家住宿,要么是有女性时不时过来帮他收拾,而且这个女子特别爱干净,甚至可能有洁癖。

综合上述情况,侦查员分析,如果有赃款赃物,不排除藏匿在帮他收拾屋子的女性那里的可能;如果已经挥霍掉了,以这种家伙的禀性,基本上不离“赌”、“嫖”两字。因此,可以先按这个思路进行调查。

次日,3月17日,专案组一干刑警以及老吕分头从“赌、”嫖”两个方向查摸关二毛的社会关系。当晚汇总调查情况,没有进展。刑警贾财提出一个问题:关二毛被拿下时,貌似待在路口发呆,应该是与人约定在该处见面。他约见的是什么人?

像关二毛这样的角色,交往的不是黑道同伙,就是烟花女子。如果是前者,把约见地点定在这类地方,料想对方也不是什么上档次的角色,否则就会去高档饭馆或咖啡馆了。关二毛先是被捕,后又脱逃,他约见的这个黑道同伙怕是也已经知道了,一般说来,是会向道上朋友进行一番渲染的,诸如“我的兄弟关二毛劫后余生烧幸脱险”一类。这就逃不过老吕的掌握,顺着这条线索往下追查,没准儿能找到这个家伙,此人也许知道关二毛有可能在何处藏身。

另外,烟花女子也是一个可以留意的方向。这门营生虽然不算黑道,但她们通常都跟黑道角色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解放后,人民政府尚未取缔这一行业,但烟花女子的主顾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旧时经常来光顾的旧政权党政军警宪特、挥金如土的富豪及帮会头目之类没有了,只有黑道人士依旧如故。像“血手二毛”这样的主儿,那肯定是主顾中的大腕。烟花女子有些共性特点一是虚荣心强烈,二是闺蜜多,接待过关二毛的烟花女子为了炫耀,多半会悄悄向闺蜜嘀咕这事。其闺蜜呢,前一分钟发誓守口如瓶,后一分钟就会偷偷嘀咕给别人,以显示自己的消息灵通。

更新于:4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