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插图：喵喵夏，讲述：老梁
01
妻子入土为安后，老梁跟两个儿子断了联系。
55岁的他在一家工厂做门卫，包吃包住。
收入很微薄，但好在也没什么花销。
偶尔有人问及家里情况，老梁就说老伴已经走了，无儿无女。
但，知情人都了解，老梁的心，是被彻底伤透了。
02
在老梁看来，为人父母真正的苦，不是两个儿子小时候的穷和累。
而是他们长大后，无论怎么做，手里的那碗水都端不平。
老梁两口子都是四川人，有两个儿子，兄弟俩相差三岁。
孩子小时候，别人都说：“两个儿子啊，你们两口子有福喽。”
这话，谁都知道是反着说的。
正因为有两个儿子，老梁和妻子春耕秋收，非农忙季节就外出打工，从不敢往自己身上花一分钱。
那时候，周围邻居都慢慢翻新了老屋。
唯独老梁家简陋寒酸的土坯房，至今还突兀地忤在那里。
他们舍不得让自己住得舒服一点。
毕竟，存下来的每分钱都事关两个儿子未来的幸福与尊严。
03
大儿子是全家的希望。
从小学习就好，后来如愿考上大学，毕业后留在成都做程序员。
老梁和妻子真正的苦日子，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大儿子梁强毕业一年后，谈了女朋友。
女方虽然也是农村的，但独生女，家庭条件比梁强好上许多。
两人很快谈婚论嫁，双方父母见面时，老梁和妻子顿时在亲家、准儿媳面前矮了好几分。
结婚总得有住的地方吧，可是，供完孩子上大学，老梁手头存款少得可怜。
亲家说：“我们家总共有八万存款，都给女儿做嫁妆。”
老梁也实话实说：“我就是出去借钱，最多也只能凑个两三万，你们也看见了，家里还有个小儿子……”
04
最终，老梁跟亲戚借了一万多，加上自己的积蓄，终于让大儿子把婚结了。
结婚第二年，也是大儿媳娘家出钱，外加夫妻俩的积蓄，他们在成都首付了套小房子。
只不过，逢年过节，大儿子和儿媳都是分开回来跟自己的父母过。
大儿子虽然没说什么，但老两口心里清楚：出钱的多少，决定着他们在儿媳心里的受尊重程度。
贫穷面前，哪还有资格计较那么多。
对大儿子的任务总算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让小儿子成家立业。
小儿子梁健，是他们最大的心事。
毕竟，他学习没有哥哥好，中专毕业后，四处打零工。
家不衬、人不值的，如果父母再不给力，怕是找媳妇都难。
于是，农闲时节，老梁和妻子只能继续到工地打工。
05
就在老两口为了小儿子的未来，没日没夜搬砖时，小儿子却为了赚快钱，深陷传销被抓。
后来，因为营养不良，又患上了严重的肾病。
老两口攒的那点钱，全部变成了小儿子的医药费，而且还不够。
万般无奈，他们只好给大儿子打了电话。
大儿子二话没说，给老梁打来八千块救急。
谁知，彼时大儿媳已经临近预产期，这笔钱是他们存下的生产金。
眼见着大儿媳就要进产房了，这件事情也就败露了。
可想而知，大儿媳对公婆的意见更大了。
一个电话打过来，直截了当地对他们说：“既然你们这么偏向老二，可以为了他，不管不顾我肚里的孩子，那以后，你们的老就让老二来养，我把话放这里，你们再为了老二向老大张嘴，别怪我六亲不认。”
大儿媳的话，如刀似箭，老两口只有听着的份儿。
只能彼此安慰：拼命干活，早点把老大的钱还上，免得老大在媳妇面前抬不起头来。
06
2014年冬天，大儿媳生下一个男孩。
生娃的钱都是大儿媳娘家出的。
孙子出生，老梁和妻子都没去成都探望。
工地上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请不下来假，也舍不得那一天的工钱和来回路费。
所以，只能狠心割舍下隔辈亲的盼望喜悦，只是买了一筐土鸡蛋和一千块钱托人给儿媳妇捎了过去。
他们的做法，彻底把大儿媳妇得罪了。
不希望见到公婆是一回事，但他们在自己生孩子时都不露面是另外一回事。
在后来发生不快时，她多次提及这件事，说公公婆婆自私冷血，说他们心里只有小儿子。
老梁和妻子百口莫辩。
小孙子的那张百天照，一直被他们当作手机屏。
只有每晚临睡前，他们才能拿出来目不转睛地看一看，猜测着孩子现在应该会坐、会爬还是会翻身了。
在身为父母的使命面前，也只有那临睡前的几分钟，他们才可以短暂地享受一些生而为人的天伦之乐。
妻子曾经伤感地对老梁说：“孙子咱都没帮着带，将来跟咱肯定不亲。”
老梁安慰她：“你放心好了，咱梁家的血脉，自然亲。”
07
好在，小儿子的身体一天天恢复了。
后来，他去了一个公司跑业务。
因为性格开朗，而且有眼力见，干了一年后，被任命为营销部经理。
接着，陆续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其中王芳是小儿子最中意的那个。
王芳在环卫局做后勤工作，比小儿子大三岁，父母亲早年因车祸去世，给她留下一套房产。
他们的婚，就结在了王芳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里。
结婚时，为了一碗水端平，老梁按照大儿子结婚时一样的标准，给王芳打下了口头欠条：“办完婚礼，爸妈的口袋就瘪了，欠你们的三万元，以后一定给。”
对此，王芳并不满意，而大媳妇更是不满意。
她当着全家的面挑明：“你们为了给老二治病，花了多少钱？连我生孩子的钱都被你们透支了。”
老大扯媳妇的衣角，让她别说了。
可是，大媳妇的怒火迅速转向了他：“你住我家买的房子，帮你父母兄弟偷我生孩子的钱，轮得到你说我嘛。”
婆婆见状，出来息事宁人：“老二治病花的钱，我和你爸一定会还上的。”
大媳妇一听这话，火气更大：“你们就是偏心，啃老大帮老二，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王芳一听不高兴了：“大嫂，你们结婚爸妈还出了钱，可轮到我们，直接打的欠条，这叫偏心吗？”
两个妯娌，刚刚相识，便火药味十足。
两个儿子，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谁说话，谁就会引火烧身。
08
大喜的日子，一家人不欢而散。
老大临走时，偷偷塞给老梁两千块钱，让他给弟弟，那是他藏的私房钱。
那晚，老两口住在老房子的土坯屋里，睡意全无。
两人回忆起很多兄弟俩小时候的事情。
家里从来没有宽裕过，但一家人也还算团结和气。
可谁能想到，好不容易将他们拉扯大了，一个家却四分五裂。
说到底，就是因为父母穷，没能力给他们买房买车。
想到这里，老梁长叹一口气：“明天，咱还得回工地，继续卖命，谁让咱命不好，生了两个儿子呢！”
妻子也是一声长叹：“是啊，父母都是贱骨头，不死就得给孩子打一辈子的工，唉！”
09
在工地，老两口是出了名的“钱搂子”。
不管多脏多累的活，他们给钱就干。
工友们没事聚在一起改善伙食，这种花钱的事，他们从不参加。
为了省钱，老梁三十多年的老烟枪居然戒烟了。
工友们嘲笑他们：“是不是下一步为了攒钱，饭也要戒了？”
他们没戒饭，但每天中午工地上的剩饭剩菜，他们求着人家多打一些，留着晚上将就吃。
工友们不理解，问他们：“两个儿子都成家立业了，你们老两口还这么卖命，图什么？”
老梁和妻子也就实话实说：“儿子们家底薄，在城市里生活不容易，我俩趁着还能干，就帮帮他们。”
日子久了，工友也慢慢知道了他俩的辛酸。
喝过的饮料瓶、拆过的纸壳，默默帮他们攒着。
为这份可怜可敬的天下父母心。
10
可是，这份天地可鉴的辛劳，并没有换来儿媳们对等的理解与尊重。
2017年初，王芳生了个女儿。
王芳父母都不在了，婆婆首当其冲地放下工地上的事情，来照顾王芳。
可是，满月后，王芳向婆婆下了逐客令。
她受不了婆婆每天只吃剩菜剩饭，没事还去小区捡垃圾。
她不允许婆婆带孩子，但却提出雇保姆的钱要由婆婆来出。
小儿子不忍心，试图阻止。
结果王芳当着婆婆的面，话说得极难听：“我下嫁给你，连彩礼都是空头支票，别心里没数，想过就过，不想过拉倒。”
婆婆见状，赶紧应承下来：“钱我们出，应该的，应该的……”
11
就这样，妻子重新回到了工地。
一见到老梁，她强忍着的眼泪淌了一脸。
她问老梁：“王芳爸妈都不在了，我是真心想好好疼她，可是，人家只跟我谈钱。”
老梁找不出安慰妻子的话，只能用最坏的打算掩盖眼前的伤心：“行啊，毕竟咱有两个儿子，将来就算进敬老院，别人也不敢随便欺负。”
“只要他们过得好，咱当父母的，有啥委屈咽不下。”
12
然而，老俩口每个月给王芳保姆钱的事，最终还是让大儿媳知道了。
为此，大儿媳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深扒自己当年生孩子时，公婆连面都没露。
可是，王芳生孩子，婆婆不仅伺候月子，现在还出钱帮他们请保姆。
“同样是儿媳妇，你们也太偏心了。”
面对大儿媳的质问，婆婆辩解：“王芳爸妈都不在了，月子我不照顾谁照顾？每个月给他们出的这个钱，你放心，我和你爸心里有数，不会让你们吃亏，早晚也会给你们的。”
“早晚是什么时候？你们都让小儿子给榨干了，还拿什么给我们？既然你们总是偏心他，那以后就当没生过老大。”
说完，大儿媳挂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对方直接拒接了。
打给大儿子，得到的也是一通责备：“你们贴补老二不要紧，怎么让她知道了呢？这下好了，还不知要跟我闹几天？”
13
这场风波过后，老两口感觉自己跟孩子们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逢年过节，别人家的儿孙热热闹闹地往老家赶。
可是，没人愿意回到他们的土坯房。
明明有两个儿子，但他们活得更像孤寡老人。
小儿媳嫌农村环境差，不肯回来。
大儿媳对别人说，公婆为了帮小儿子赚钱，没日没夜地在工地上打工，从不召唤他们回家。
两个儿子呢，偶尔来看望爸妈，也是各种数落。
数落他们赚钱不要命，卫生习惯差，为人处事格局小……
道理都是别人的。
老梁和妻子慢慢发现，一个穷字，让他们无论怎么做，做什么，都是错。
只不过，孩子们可以抱怨，但他们不能。
他们得继续努力打拼，为儿子在家里的地位而战，为一碗水彻底端平而战，为在孩子们面前抬起头来而战。
这世界，从来都有狠心的儿女，和狠不下心来的父母。
14
2021年9月21日，妻子去别的工地捡废品时，失足从三楼摔了下来。
在医院，她只醒来过两次。
第一次，她告诉老梁：“别花钱治了，把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叫来，我想见他们最后一面。”
第二次，面对全部到齐的儿孙们，妻子对老梁说：“把东西给他们吧，给他们，我就能放心的走了。”
老梁拿出来的，是两张银行卡。
他们这些年打工攒下的钱，分别存在两张卡上，一张是老大的，一张是老二的。
里面有当初欠老大的八千块生育金，还有孩子三岁前每月两千元的保姆费。
老二那张，有当初欠下的三万元彩礼钱。
分完银行卡，妻子说：“这下，我和你爸总算一碗水端平了，谁也不欠了。”
交代完这些，人便走了，前前后后，一天半的时间。
就连医生都说：“老太太一点求生意志都没有。”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生无可恋吧。
老梁默默地给妻子穿着寿衣，儿子们哭着想帮忙，老梁没让。
他一边穿，一边自言自语：“咱俩，谁先走谁有福，真羡慕你，解脱了，也算有福。这辈子，你跟着我，受苦了。”
就这么几句话，老梁从妻子走，一直念叨到下葬。
15
妻子入土为安后，两个儿子象征性地让老梁去自己家住。
两个儿媳一听这话，一个猛咳嗽，一个差点把老公扯了个跟头。
老梁给她们吃了定心丸：“你们放心，我谁家也不去，我还有力气，还能养活自己。等我动不了那天，就像大象那样，找个地方，自己死自己埋，绝不给你们添半点麻烦。”
看到两个儿子表情痛苦，老梁又补充了一句：“这不是气话，父母没能耐，没给你们好的生活，心里本来就矮三分。这，也算是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事了。你们现在也都当爹当妈了，慢慢就懂了。”
16
再后来，老梁换了手机号，跟两个儿子都失联了。
妻子走后，他从精神到身体，彻底没劲了，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而且，突然之间，全身上下好像哪里都疼，刚开始吃一片止痛片就止得住，现在，两片才管用。
每天可以不吃饭，但止痛片，必备。
工地上的活，他再也干不动了，于是，辗转找了现在这份当门卫的活儿。
偶尔别人跟他攀谈，问其家人，他就说没儿没女，妻子也走了。
17
另外一个跟他轮班的老头见老梁可怜，经常在交班时，给他带点吃的喝的。
日子久了，老梁才知道这个老头是副厂长的爸爸，退休闲得无聊，便来儿子的厂子解闷。
老头也有两个儿子，而且每次上下班都是两个儿子轮流接送。
看着老头跟儿子、儿媳还有孙辈亲密互动，老梁羡慕极了。
偶尔，他也会问老头：“大兄弟，你们家两个儿子，关系好处不？”
一说起儿子，老头就打开了话匣子。
讲自己怎么天天给儿子判官司，怎么鼓励他们互相关爱，怎么惩罚他们掐尖耍滑……
老头说：“两个儿子，养好了就是打虎亲兄弟，养不好，就是窝里斗的仇家。所以，从小我就把一碗水彻底端平，底打好了，长大就不操心了。两个儿子都没靠我们，我们也没给他们机会靠，都自己奋斗出来了。”
老梁听了此番话，心里的五味瓶打翻了。
儿子小时候，他和妻子天天忙于生计，没怎么教育，也没那个意识和能力，所以，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一切，都是因果。
18
老梁从前怨天怨地怨儿子儿媳，也怨命，现在，他在“与世隔绝”中，也学会了检讨自己。
贫穷不是原罪。
疏于教育和没有教育的能力才是。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要学会在孩子小时把自己交出去，全身心地护佑他们成长。
但在他们成年之后，还要学会收回来，把孩子交给社会，把自己还给自己。
对儿时的孩子，需要温情，而对成年的子女，必须狠心。
只不过，老梁自己这辈子眼见着就过去了。
他只能寄希望都读了书的儿子，能够教育好他们的下一代。
希望儿子儿媳们这一代，别把爹妈当得这么辛苦憋屈绝望！
你怎么看这个故事？
更新于：5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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